简体中文 | English

我的阿拉斯加野外生存30天体验丨校友风采

2020年06月21日

我带回来的东西比我留在那里的东西更为珍贵

Raina Yang,融尚南希伙伴校友,在融尚南希伙伴专业指导下,七年前录取并选择 The Hill School。三年前入读 UC Berkeley,学习认知科学和电影理论。

Raina 近期回到融尚南希伙伴,作为校友参与了“前辈有话说”栏目,回顾自己的留学生涯,给大家带来了精彩的美高美本生活分享。

活动回顾请点击链接观看:https://www.eeo.cn/live.php?lessonKey=3b1c24aa11cb5140

img1.jpg

去年夏天,Raina 参加了阿拉斯加野外生存三十天的项目,并从中收获了许多,今天就由我们把这三十天里她的独特经历和她展现出的风采展示给大家。

img2.jpg

Raina 的前言

在阿拉斯加的这一个月我经历与体会了太多,无法一一用语言表达。在这篇文章里,我会先大概描述我们的日常生活,然后分享我在这一个月里学到的最重要的十个感悟。这些看似简单的人生道理大概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时才会印刻在心里。

当然,十个故事远远不足以用来概括我学到或内心体会到的东西。但是每个人在每个坏境中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体会,我想把那种未知的事物可以带来的惊喜与感悟保留给所有接下来有兴趣去探险的读者们。

img3.jpgimg3.png

我们前两个星期在威廉王子湾(Prince William Sound)海上皮艇,分双人和单人皮艇,14天完成了约80海里(150公里)的里程。在海上时,头顶有滑翔的秃鹰,身旁有翻腾的座头鲸和虎鲸,有海獭仰浮在水面,有海豹好奇地把大眼睛露出水面盯着我们,或是习性更为凶猛的海狮成群跳上岛边的弃艇。就连晚上刷牙时也可以望着一两百米外成双结对的虎鲸浮出水面喷水,与探出光滑小脑袋的海豹面对面相视。

img4.jpg

阿拉斯加夏天日照时长大概一天20个小时—— 但是由于天气变化莫测,天色说变就变,我们一半的时间在天低云暗、倾盆滂沱中度过,另一半小心翼翼地享受着风和日丽的海滩,随时准备着暴雨来临。而且在海滩上还要非常注意潮涨潮落,放在岸边的东西一不留神就会被浸在升起来的海水中,而装好的皮艇搁浅后也很难原样搬到海水里。

皮艇的日常行程一般如下:

我们分成几个小组,每个星期都会变换。早上小组成员轮流六七点起床做饭,其他人把帐篷拆下来装好。吃完饭后开始收拾打包东西,拆搭在“厨房”上方的防水布(因为我们在黑熊领域,帐篷与厨房要隔一百米左右)。

换好皮艇专用服装后,我们在定好的时间聚在一起开会,每日指定的学生领队(Designated Leaders)会带领所有人讨论这一天的路线与计划,靠双眼与地图来观察与分析天气、海面状况、地形以及人员因素。开完会后把所有皮艇搬到海滩边,把所有装备、个人与团队物品、食材等装进皮艇里。

img5.jpg

我们每天的里程与地形状况都会变化,最长的一天划了21公里,包括岛与岛间的横渡,耗时四五个小时,划一个小时上岸休息15分钟。我们不吃午饭,但会不断吃零食或者早晚剩饭来补充能量。

到了定好的目的地后,领队指定两个人上岸勘察。确定了可以留宿,我们就把所有装备搬出皮艇,把皮艇抬到岸上安全的地方,搭好厨房和睡觉的帐篷,然后才自己换干衣服和打理个人物品。小组各自做好吃好晚饭后,我们会聚在一起开会,总结这一天的行程,讨论第二天的计划、玩游戏和最后结尾的“每日感恩”环节。有时真正的领队们会给我们上一些关于领导力或者户外技能的课。这之后一般就晚上9、10点左右,是时间刷牙回帐篷睡觉了。

img6.jpg

img7.png

皮艇的两周结束后,我们回到 Palmer 的 NOLS 大本营停留了一晚清洗和更换衣物,打包登山需要的装备,并且终于洗了个热水澡,从寄存处拿出手机给爸妈朋友简短报了个平安。第二天上午出发,被放到高速公路路边,从那里的越野车泥巴路走进树丛里,开始我们的徒步行程。

img8.jpg

我们每个人的背包,无论体重或性别,都是50多磅(23公斤)。两周的时间我们一共在 Talkeetna 山脉背包徒步了约45英里(72.5公里),并且尝试空包登顶了两座雪山。我们徒步的地形更为丰富,包括高山冻原、灌木林、ATV 道、卵石河流、冰雪面、松石堆成的山脊或岩屑堆陡坡等。海拔跨越在2000到7000英尺之间。

img9.jpg

与海上皮艇一样,由于地形和天气的变化,路程长短并不足以代表艰难程度。我们最艰难的一天只走了5英里(8公里),但是经过了 ATV 泥巴道、沼泽地、灌木丛等地段,并且最后一公里要从浓密的灌木丛中穿过直接登到山顶,海拔连续上升1600多英尺。

img10.jpg

在这一部分,我们还得到了学生分组独立行动的机会。每个组5、6个人,由当日指定的学生领队带领,组内每个人都有分配的角色:用指南针和地图导航的人、走在最前面找路设速的人、还有计时者、bear call 监督者(在灰熊地段,我们每个人随时随刻都要胸戴防熊喷雾,徒步时每15秒就要大喊一声,预防突然走近惊吓到野生动物)等等。

背包徒步的日常行程一般如下:

和皮艇部分一样,我们轮流早起做饭,然后打包好背囊,在定好的时间点集合讨论计划,随后分成3个小组,轮流出发。一开始每个组都有一个领队跟着,最后几天学生分成两个组,由学生领队带领独立行动,真正的领队晚上才会到达露营地与我们汇合。

我们一般一天徒步四五个小时,根据地形和人员因素来调整休息时间,平均1小时休息15分钟。背包徒步充满未知性,每一天都是完全不同的冒险。我们,包括领队,都是时不时迷路,或者因为地势因素临时改变露营地。到了露营地后,我们照常组队侦察、搭帐篷、收拾东西、做晚饭、开会。

img11.jpg

与皮艇不同的是,由于灰熊比黑熊更具有攻击性,我们无论去哪里都要4个人以上,包括上厕所也要在彼此10米之内的范围。我们上厕所一般在树丛或草包之间挖个坑,用身边卵石、稻草、苔藓、雪块等擦屁股,然后用水和肥皂清洗,再用泥土覆盖好排泄物。我们给组团上厕所的活动起了个外号,叫做“Shovel Party”(铲子派对)。我们因为是暑假出发的第一个团队,没见到过冬之后才开始活动的灰熊,不过看见了驼鹿、驯鹿、野山羊和许多偷东西吃的北极地鼠。

因为海拔关系,我们在登山时体验到了比皮艇项目时期更为极端的天气变化。站在海拔高的地方,抬头便可以望见一边是万里晴空,一边是乌云密布,远处既有阳光直照在冰川上,又有暴雨倾洒在山谷间。云的走向仿佛象征着时间的流动。我们往往需要根据即将飘来的云的样貌来制定未来几小时的行动计划。

img12.jpg

课程快结束的时候,我与其他 NOLS 学生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可以把这趟旅程的什么带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

我们带不回那50多磅的背包或皮艇,带不回雪山和海水,带不回一起冒险的朋友们,带不回身体的冰冷与麻木。从我们拥抱告别,一个个在不同的目的地走下巴士的那一刻起,我们似乎就突然间隔断了与彼此、与阿拉斯加野外、与这一个月的体验的所有关联。我们一瞬间就从野外的探险回归到了城市的正常生活中,但心中增多了一个周围似乎没有人可以理解的故事。这种突然的分别——与阿拉斯加也好,与这一个月以来患难与共、并一同成长的朋友们也好——给我带来了一种孤独与失落感。

但是我在离开阿拉斯加后的一个星期里,渐渐发现这段旅程不但没有结束,反而一直延伸到了我的日常生活中,不断影响着我的生活方式与态度。

我发现,我带回来的东西比我留在那里的东西更为珍贵——其实人生的旅程是一直延续着的,所谓一个个“终点站”不过是想象出来的梦。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会一路伴随着我们,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接下来,我想借十个感悟来分享给大家我带回来的一小部分东西。

img13.jpg

10. 在困难之中如何面对自我?

在我的团队里,其他学生都是经验丰富的运动员。有三岁开始滑雪、打进冰球国家赛的,有专业训练摔跤九年的,有高中大学橄榄球校队队长,或者高中足球校队和网球校队队长,有在新加坡当了两年兵的——另外两个女生一个因曲棍球被斯坦佛录取(后来因为想专注学习去了其他学校),另一个去年夏天上过 NOLS 在欧洲一样的课程。我是唯一一个亚洲女生。

我从美高开始也养成了平时坚持运动健身的习惯(一般每周健身三四次,打两个小时网球,舞蹈社团五个小时排练等等),在伯克利也算是身体素质偏好的。但是我在皮艇和徒步方面一点经验都没有,跟这些受过专业训练、平时经常户外运动的人们比起来一开始还是有很明显的体力差异。这甚至是我第一次在帐篷里露营。

在刚开始划的第三天,我们晚上开会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可以选择在两天之内多划20海里(37公里)去近观冰川(Blackstone Glacier)。大家都很激动地想要去,而我内心却非常焦虑。就在前一天,我们划了不到6海里横渡到另一座岛。我和另一个男生划双人艇,一直落后于队伍10米左右(在海上横渡时为了安全一定要紧凑在一起)。我当时拼了全劲往前划,胳膊酸痛到不行,但是就是怎么也赶不上。最后领队甚至给我们挂了个绳子,帮忙牵着我们。虽然最后顺利到达,我却感到很羞愧,对和我搭档的男生也感到愧疚。

当天晚上开完会后,我单独找了唯一一个女领队,跟她坦露我的担忧,说我觉得自己跟其他人身体素质相差太大,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这趟旅程,甚至还问她之前有没有过学生体力跟不上中途退出的。我们站在淡紫色的夜空下聊了很久,而其他大多数人都在海滩的另一边围着篝火聊天。当时的我陷入了一贯的自我怀疑,不仅觉得自己体力跟不上,还暗自觉得自己肯定融不进这个新团体了。

img14.jpg

但是她听我倾诉完后,看着我的眼睛,很坚定地说:“I believe in you. And I think you should have faith in yourself.” (我相信你。你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我听完这句话后眼睛红了起来,发现其实自己一直以来缺乏的就是对自己的信心与信任。无论是学习还是社交,我总是有一经挫折就否定自己能力的倾向。

回想起来,这件事令我想起斯坦福心理学教授 Carol Dweck 所提出的固定性思维。拥有固定性思维的人认为人的智力和能力是与生俱来,没办法改变的——所以总会想,“看来我并不擅长这个”或“还是放弃好了,反正我也做不好”。这一类思维使人害怕失败,从而害怕接受挑战。

但是与之相反的成长型思维,英文叫“Growth Mindset”,指个人的智力与能力可以通过努力去获得或者提高。与其认为“我不擅长这个,我要放弃”,成长型思维的人会问——“我可以怎样弥补缺陷并提高自己呢?我可以尝试哪些不同的方式呢?”第二种思维使人喜爱学习和自我提高,积极迎接挑战,从过去的失败中学习,并且相信通过努力可以朝希望的结果靠近。

从和领队聊完天的第二天早上开始,主领队 Adam 专门给我指点纠正动作,教我怎么用腹部核心力量划。而我也抱着学习的心态,相信只要我努力练习,没什么是不可以改变或提高的。随着我速度与力量的提升,我对自己的能力越来越有信心,而这种积极的心态更加速了我的进步。一直到我们真的划了十几海里去看冰山的那一天,我下船时几乎没什么酸痛的感觉。

在皮艇课程的倒数第二天,我甚至和另一个搭档一起在最前面带队。我那两个星期与大家逐渐熟了起来,变成了很好的朋友。那时我边给指令边想,在面对困难时,自我怀疑与悲伤恐惧只能恶化自己的困境。特别是在野外,任何负面情绪都能吸走身体的能量,使人身心疲惫。

克服困难的第一步就是要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的努力可以使自己变得更强大,然后客观冷静地分析解决问题的办法与步骤。必要时刻还要逼自己一把,主动把自己推出舒适区。在克服的过程中,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学会了认可自己迈出的每一个步伐,战胜的每一个恐惧,担起的每一个挑战,做出的每一个尝试。

很幸运的是,我在旅途的开端就意识到了我所需要学习的心态。而正是这种心态让我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不断克服着一个又一个困难,不断尝试新的事物,不断逼自己走出舒适区,不断进步与成长。

09. 真正坚强的人懂得展现脆弱

在登山课程的第二天,我们要先在泥路和矮树丛中走上4英里,然后背着五十多英镑的背囊爬1600多英尺的矮树丛陡坡。我被分到和一个男领队还有三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一个组。

刚开始在 ATV 泥道上走的几英里感觉还不错,一直和领队聊天听他讲以前遇到过有意思的学生。但是后来我们离开了最保险的 ATV 泥路,选择了距离更短但是难度更高的路线——也就是自己在矮树丛与泥潭中拨开一条路,直接上坡翻过一座山到达对面的露营地。

img15.jpg

踩泥巴,摔跤,在密集的矮树丛中穿行我都没问题。但是一开始上坡,我体力就跟不上了。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低着头咬着牙往上跨,还是跟不上前面几个高大的男生。那时候不仅仅体力透支,心理压力也很大,因为不想拖后腿,对自己体力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到了极限之后,逼着自己一步又一步地坚持。可是在上升600英尺之后,也就是开始徒步一共三个多小时之后,我直接崩溃,把头埋在紧抓着登山杖的手之间开始大哭。

我转过身去,面朝山上啜泣着,努力平复心情。上方的男生们停了下来,而领队 Adam 在我身后看着我,对我说:“Don’t beat yourself up for this. It is really tough. The four of us are a lot bigger than you and we’re all carrying the same weight, so it’s definitely gonna feel a lot heavier on you.”(“别责怪你自己。这确实很艰难。我们四个男生比你高大很多,而我们都背着差不多的重量,所以对于你来说肯定更加困难。”)

我坐在我的背包上,深呼吸,用手帕擦眼泪鼻涕,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山下闪着光的湖面,枯黄的树丛,零散在坡上的挺拔的松树和巨石。直到看见我们一步一步踩出来弯弯曲曲的印子一直往回延伸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我才意识到我们原来走了那么远了。

img16.jpg

我花了几分钟收拾好心情振作起来后,转过身准备背上包。领队 Adam 提出让我把包里的水壶和一些重的罐子给他们背,我犹豫了几秒,接受了他的帮助。我印象很深的是,在我把我包里东西递给他时,他对我说的话:“Thank you for accepting the help! While some people think it’s a strength to keep saying ‘no, I got this’ , I think it’s more difficult and much more a strength to accept the help. I think that really shows your character.”(“谢谢你接受帮助。我觉得坦然接受帮助比故作坚强更难,更是坚强的表现。这显示了你的品格。”)

我当时没太明白他说的品格是什么,只是擦干了眼泪重新振作了起来,答应了领队走到最前面设步速。直到经过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件,我才渐渐想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接下来又走了三个小时,所有人都用尽全身力气和意念一步一步往上走,终于走到领队 Adam 所谓的“X point”,也就是当晚的露营地。

我们登山的地方是高山苔原地形,海拔五千英尺左右,气候严寒,土层瘠薄,仅有矮小的灌木、苔藓、地衣等。我们站在山脉的两座山顶之间的缓坡上,身后是阳光明媚,饱满分明的云朵层叠飘在天上,眼前却是雾霭阴霾,只勉强分得清深灰色的山的叠影——就像站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我们眼睁睁看着周围被乌云的阴影渐渐吞没,赶紧换上了雨服,四处侦察水源。那时候每个人都瑟瑟发抖,手脚冷得都没了知觉。

img17.jpg

我们走了几十米后,突然一道闪电在眼前划过,一瞬间把人与山都照得惨白。我们吓得钉在原地,又马上听到耳边一声响雷。走在最前面的荷兰男生赶紧把他手里的滑雪杆扔到地上。大家分散坐在草包上,双膝紧并在一起保持 Lightening position。这时候大粒大粒的冰雹开始往下砸。

我们一个个缩着头,抱着膝盖,像无助的小孩一样。不像城市那种有屋顶可以把我们与自然的力量隔离开的环境,在野外没有任何东西隔离或遮掩。当我们坐在地上,全身被冰雹砸着,听着雷声,眼睁睁看着干草地被冰覆盖起来时,我真正感受到了人的渺小与无助,与人在野外生存中必须要有的顽强与韧性。

冰雹停了以后,我们走回去捡那个荷兰男生扔的滑雪杆,忽然看见其他的两个领队和剩下的队友都在下方的山谷已经搭好了厨房的防水布。原来领队 Adam 早上只凭着记忆在自己的地图上画的“X”偏离了真正的露营地点,所以我们又背上了包,往坡下走去与大家回合。

在晚上开会之前又间断下了几场冰雹。到了晚上八点时,天空又变得像白天一样晴亮。我们聚在一起分享当天的感受。其中那个曾在部队呆了两年的25岁的新加坡男生,也是我们队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主动开始分享他的感受。“I’ll be honest”(“我诚实告诉大家”)——他说他在刚才那场最大的冰雹来临时经历了 panic attack(惊恐发作),而他在这天之前也没有想到登山徒步这么艰难,气候那么严酷,一时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哽咽得讲不出话来。

大家都沉默了。我想起我在半山坡时的崩溃点,眼泪也流了下来。但是我把头扭到了篷子外面,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我朝着远处的山脉望去,看见左边的山在阴云之下,散发着冰冷的蓝光,而右边的山被艳阳照耀着,反射出温暖的红光。一左一右如同一阴一阳两个世界。

我往篷内看去,一个摩洛哥男生正在感恩我们14个人聚在了一起,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不灭的火焰带动着我们前进。我又扭头看向篷外,发现就在大家彼此感恩的时刻,两群山中间逐渐亮起一道好肥好宽的雨后彩虹。在大家又都陷入沉默时,我指着彩虹让大家往那边看,每个人都赞叹好美。这也是我体会过最美的时刻之一了。

img18.jpg

开完会后,我一个人望着彩虹,偷偷擦着眼泪,那个摩洛哥男生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我耳边说“You’re a spectacular individual.”我们俩聊了会儿天后,我扭头看见那个新加坡男生在和领队聊天。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坦诚地告诉他我在登山时也崩溃大哭了,但我在刚刚开会时没有勇气带着泪水告诉大家我的感受——所以我很欣赏也很感谢他那么勇敢地把他内心感受表达出来。

我讲着讲着眼泪也流了下来,但我知道现在的泪水与当时崩溃时流下的泪水的因由完全不同。一个是因为痛苦与压抑,一个是因为欣慰与释放。

我们旅行结束的时候,许多人都说他们印象最深的记忆之一是那个新加坡男生 ——一直以来都被我们看作最成熟的“大哥”的人——那么信任我们,那么诚实勇敢地展现出他的“脆弱”一面。

我们很多人从小被教导,哭泣或者展现脆弱是弱者的行为。我们经常装作无比自信甚至自大,或者对他人表现得冷酷从而避免他们了解自己真正的感受。但其实当我们故作坚强、努力遮掩自己的脆弱时,我们反而把自己的弱点以另一种方式暴露了出来。压抑与掩饰只会把自己与其他人隔开,自我孤立 —— 而这种隔离使人最为脆弱。

其实只有把自己的恐惧、希望、沮丧等真实的感受与其他人分享时,我们才能与他们建立更深的情谊,因自己主动敞开心扉的勇气而得到其他人真正的敬佩与欣赏。这种对他人的信任需要很大的勇气,有时也的确会被利用——但是要知道,真诚的自己才是更勇敢、坚强的那个人。

只有真正坚强的人才有足够的勇气去展现脆弱。

08. 心理挑战大于身体挑战——心境决定外在

在其中一个晚上开会时,领队 Vanessa 给我们分享了一段 John Graham 的《Outdoor Leadership》里面的话。

“许多年轻人把冒险想成是纯身体方面的。这种人身危险的确是冒险,但是对于年轻健壮的人来说,它们往往很容易被征服。而真正使我们害怕的那些艰难险阻测试的不是我们的肉体,而是我们的灵魂。”

Graham 举了一些例子,像是大方承认错误并从中学习,勇于尝试新的东西并且坚持下去,与他人塑造关系,冷静并且带着同理心去解决矛盾等等——这些都是难度极大的心理挑战。

在我们这11个学生里,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期望来到这节野外生存课。其中有几个男生属于体育经验极其丰富,并且特别好胜与固执的人。对于我来说很辛苦的户外活动,却比他们所期望的要容易一些。

我与最倔强的几个男生都有过合作或者私聊的经历。其中一个19岁美国男生父亲是专业渔民,从小就是运动健将,被邀请去三个大学参加橄榄球、摔跤、钓鱼三个不同的校队。他家住在乡村地区,平时经常去登山徒步,暑假去过建筑工地打工。像这种登山徒步对他来说等于家常便饭。

img19.jpg

他和我,还有另外一个16岁的富豪印度男生,在同一个小组呆了一个星期。那个印度男生与我属于没干过什么活的,所以那个美国男生从第一天开始就指使着我们做这做那——要按照他的方式在他指定的时间完成——摆出一副“my way or highway”(指独裁、高效)的态度。

在他们俩发生过几次分歧后,我和美国男生坐在一起聊天,他跟我说,其实这个项目对他来说很难,但不是身体上的艰苦,而是对心理的挑战。他从小就不擅长和人相处,所以要在这个项目里学会和别人合作,理解别人不同的思维与做事方式,耐心,宽容等,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难以克服的。

他之后确实有稍微作出调整,但是与其他几个人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分歧,需要领队来谈话调解。所幸的是我们都不是计较的人,所以到最后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

其实反过来对于我这种没有什么户外经验的人也一样。虽然我身体上受到了绝对的挑战,但是要想战胜这一类困难,就必须克服心理上的挑战。

img20.jpg

在那个新加坡男生当着大家坦露脆弱之后几天,我又和他聊天。他提起领队在那之后单独告诉他的一个诀窍:separate instinctive affective response from physical activity (将本能的情感反应与身体活动分开来)。这就如同心理学家阿德勒所说的——“我们的烦恼和痛苦都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因为我们加在这些事情上的观念。”

比如,我在半山腰崩溃大哭之前,本能所感受到的是由身体疲倦所引起的难过、痛苦、与他人比较造成的压力与自卑。这种负面的主观态度怎能不加深人的疲倦,吸走人的能量并使其崩溃呢?

所谓将情感反应与身体感知分开来就是,在身体疲倦或者难受的时候,依然对自身体验有着主观的正面评价/态度(emotional valence),而不是对痛苦本能的负面反应。正是这种对自己心态与情感的调整与善用,让我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越来越适应艰苦的条件,与同伴们相处得越来越自然轻松,心情也越来越畅快。

img21.jpg

除了一开始提到的自信与冷静,还有刚刚所讲的情感控制以外,自己与周围的人事物所营造的关系也至关重要。每当我与好胜心强、追求高效的几个人分到一个组徒步时,就会变得特别的累,连讲话的力气都不怎么有。心想不如就自己走在最后面算了,反正也跟不上。相反,若是和比较随性的人一个组,我就变得很有能量与精力,走在前面一直和大家聊天。在前一种情况下,自我调节压力与自我激励的能力就变得更为重要了。

在我整个项目倒数第二天早上写的自我反省中,我回想起了两个星期前划皮艇的最后一天早上。那天天气出奇的晴朗,整个海面像面镜子一样映出了天空上的云朵与周围环绕的山,有“水光潋滟晴方好”的韵味。但是恰恰那天早上因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而闷闷不乐,我完全没法享受如此奇美的景色。

但是在写自我反省的这一天,我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我感到平静,轻松,受大家的认可与喜欢,拥有着温暖与陪伴,没有社交软件或是同学所带来的压力与负担。”我写道。“我感到坚强,独立,自信,自足。我感恩此时此刻,也感恩远方的人事物。我感受到生活中所有事物的联系。我感到归属的幸福。”

最后,我躺在河边石滩上,闭上眼,享受的不再是外在山水风景,而是内在心境。

07. 上岛之后先做什么?

那一天,我们在雨中划了几个小时的皮艇后终于看见了彼岸的露营地。我与其他几个皮艇在横渡一半时突然开始了“比赛”,拼了命地边大喊边往对面划。到了岸边,学生领队侦察完后,我们下艇登陆。

就在所有人筋疲力尽之时,太阳突然从乌云背后露了出来。因为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夜暴雨,我们几乎所有人的所有衣服都湿透了。我们看见久违的阳光后,兴奋得赶紧把自己的东西从皮艇里拿出来,然后把身上穿的外套和包里的内衣内裤睡袋等全摊在石滩上晒,五颜六色摆得像是卖衣服的集市一样。手腿酸痛的我甚至开始坐在石头上拉筋。

img22.jpg

这时候,一艘机动船从几百米外经过,形成了朝我们岸边滚来的波浪。由于所有人都忙着照顾自己的“财产”,我们的皮艇还都被搁在岸边,没任何保护措施。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Boat wave!!”——我们才回头看见所有的皮艇都激烈摇晃着,碰撞着石块,快要被大波浪推下石滩了。只有恰好离皮艇最近的几个人及时冲了过去,拉着皮艇,才没出什么岔子。

其实我在项目进行到那个阶段的时候,还是属于比较自我的人,没什么团队意识。和不少国内孩子一样,我从小独生子女,在学校最注重的是个人成绩与成就,在外最先想到的是怎么样提高自己、照顾并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然后只要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行了。

img23.jpg

这个项目第一次让我真正意识到,这种过于自我的心态其实很狭隘,很短视——一个人或许可以照顾好自己,使自己吃饱喝足。但若是想要真正地进步、真正地做成一件大事,团队的力量绝不可少。

就像是在刚才提到的问题——上岸之后先做什么?——如果每个人都只先看重眼前的自我利益(先晒干自己的衣服,先使自己放松享受阳光),那么意料之外的情况(船波)往往使人措不及防,容易造成比个人损失(湿衣服)要大得多的集体损失(皮艇的损伤)。作为团队的一员,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把皮艇一起搬上岸安置好,把食材与其他重要的团队物品放在干燥的地方,然后才整理私人物品。

不仅如此,只顾自己的心态往往是无法融入一个团队的根源。在野外生存这样的项目里,在维持自我健康的条件下,只有学会把团队放在个人之前,为团队的利益着想,为团队付出自己的劳动,才能打开封闭的自我,真正融入大家,体会到在野外生活里比个人舒适更重要更深层的意义,成为团队的一员,并且与身边的大自然感到身心联系。

领队曾对我们说的一句话——“If you think you are doing a little more than enough for the group, it’s probably just enough. Do more than your fair share of chores.” (当你觉得你为团队的付出比你应做的要多了一点时,你其实只才做了自己应做的那一份。学会付出大于平均分配给每个人的劳动份量。)

06. 在一个团队里,人人都需要领导力:四种不同的领导力

很多人对所谓“领导力”有个误解,认为“领导”就应当指挥大家,做一切的决定,承担一切的责任。而那些“被领导的人”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管好自己。但是在阿拉斯加野外的一个月里,我意识到领导力是一个优秀的团队里人人都需要具备的,无论是领导者还是被领导的人。

在我们的课程中,每个人都需要根据自己特定的职位展现四种不同角色的领导力:指定领导者、同伴领导者、积极追随者与自我领导者。其中同伴领导力和自我领导力是每个人都需要掌握的,无论在团队里的等级。

角色一:指定领导者 Designated Leadership

一个团队指定的领导者需要对团队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承担责任。他们需要准备计划与整理信息,保持集中与冷静,有直接明确的立场和目标,保持灵通,积极收集团队成员的想法与反馈。

比如在课程中,担当每日领队的学生前一天晚上都要计划路线、时间、分组等;第二天早上给大家呈现暂定的计划,采集每个人当天的感受与建议;活动中——无论是皮艇还是徒步——领队都需要做许多关于路线根据现实条件变化的决定,跟导航者一起讨论并向大家汇报进程,决定休息时间,遇到不顺利的事情要鼓舞人心等等;当天晚上还需要组织每日会议,总结一天的感受,然后引导大家讲出自己的反馈。

img24.jpg

角色二:同伴领导者 Peer Leadership

同伴领导者指的是每个人在一个团队里都需要掌握不分等级的领导力。在探险中,每个人都积极主动地把需要做的事情完成,付出大于自己所认为公平分配的劳动份量。最简单的例子像是每个小组分工搭帐篷,建棚子,需要每个人都主动参与劳动——搬石头固定,绑结,扶杆子,挖平石沙等——才能在最快时间内完成。

角色三:积极追随者 Active Followership

这是我觉得最容易被忽略但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探险任务中,队员们并不是被动地听从领队的指令,而是要主动参与到建立与领导团队的过程当中。比如,在划皮艇时,大家十四个人一起活动,距离会稍微大一些。这时候若是领队的指令传达得不清楚或是听不清,队员需要以主动反复确认澄清指令,彼此之间传递信息,主动向领队反馈自身或者同伴的不适,看到有危险靠近(大船,礁石,海狮等)主动汇报等方式来支持领队的工作。

img25.jpg

角色四:自我领导者 Self Leadership

最后,每个人自身的品格与判断力对团队氛围有着巨大的影响。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承担责任:比如,在团队沟通中保持诚实与开放的态度;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要用语言表达出来;不懂的时候就要问;挑战自己的极限,并且从经验中学习等等。不仅如此,每个人还需要为团队整体承担责任:比如,保持积极幽默的心态;帮助他人学习与突破;避免任何对团队不利的行为;对其他成员持有包容心和友好的态度等。

其中我觉得这次旅程最重要的两条是:诚实地表达自我感受,和保持积极友好的心态。第一条保证自己在身心健康的状况下学到更多的技能和知识,第二条使团队在艰苦的条件下仍然士气高涨。

05. 坚持与放弃的平衡艺术

要说起整个探险过程中最难忘的回忆之一,当属整个团队试图登顶 Chitna 山峰的那一日。从我们露营的山谷中望过去,Mt. Chitna 像锯齿一般炭黑与白雪相间的尖峰在几丝云雾之上,遥不可及。而被群山环绕着,站在最低处的我们是那么的渺小。我那天早上出发前盯着远处的山峰看了好久,压力非常大,很担心自己跟不上或者拖慢进度。

我们一大早出发,十四个人一起沿着山坡往上走。一开始不算太难,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从山谷徒步到了 Chitna 的半山腰,也就是开始有雪覆盖着的部分。我们站在雪坡上往下看,右边是晴天之下亮得发光的的雪山群和冰川,左边是黑蒙蒙的暴雨、阴雾与乌云密布——又像是天堂与地狱紧挨着彼此。

img26.jpg

天空此时就像是既张向未来、又向过去延伸的时间表,平铺在万物之上。那些沿着风向飘过的晴天白云是回不来的历史,而正在飘来的低沉乌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冰雹暴雨。站在人间的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向自己靠近。其实我们经常站在高处靠观察云的走向来判断天气的变化,总令我想起古人靠观天象来决定战术的故事。

冰雹果然不久后就来了。大粒的冰块像小石子一样砸到身上。这时候其中两个领队去前方探路了,我们剩下十二个人在陡坡上的大石头旁边利索地搭了一个小帐篷。然后十个人钻了进去,脸贴着脸,动都动不了。我们身体又湿又冷,帐篷里挤得手脚麻木,外面是冰雹暴雨,但是每个人都边互相传零食吃边大笑着,没有一个人抱怨。

img27.jpg

我们把这种困难与痛苦叫做 Type II Fun (第二种乐趣),也就是用乐观与幽默来享受这些挑战身心的时刻,并且把这些困难转化成学习与提高自我的机会。

img28.jpg

冰雹停了以后,我们观察远方正飘来的云,预测未来短时间内有可以登顶的时间点。领队 Adam 侦查回来以后,直接带着我们往上走,继续冲顶。

现在回想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转眼我们就行走在只有半米宽的山脊松石堆上,左下方是石头堆成的陡壁,不断地有松石从我们脚下滚下山,而右边是几乎垂直的雪坡,延伸进半山腰的迷雾之中。我们排着一行走,到了那条山脊与顶峰接轨的地方时,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站在云之上。

一丝淡云缓慢地从身后飘过,一架大红色“丛林飞机”像个玩具一样在另一座山顶下方飞过。此时的像锯齿般的山顶就在眼前十几米之上,一块巨石威严地矗立在最顶部。

这时候,我们必须通过陡峭的岩屑堆坡绕到山的另一边,才能做最后的冲顶。岩屑堆像是沙子一样,是所毗邻的崖面周期性崩塌,聚集在悬崖、山脉峭壁的碎裂岩石堆。领队 Adam 自己上了岩屑堆试探,每走一步人就跟着石头和泥沙向下滑几十厘米,而不停的有碎石往下滚,像落入深井一般消失在雾中。每个站在山脊上的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 Adam,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

img29.jpg

经过 Adam 和另外两个领队一来一回地喊话讨论后,他们决定在顶峰近在眼前时,因风险太大而放弃此次登顶尝试。我们所有人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敬畏之心仰望着顶上那块巨石,然后没有异议地转过了身开始往下撤离。

下山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到很害怕。每一步踩在松石头上都很不稳,而且左右都是雾,看不见底,风也越吹越大。我控制不住地想:“I have too much to lose…”(“我可以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从狭窄的山脊下到比较宽的坡面后,决定 glissading 下到 Chitna 靠近山脚的地方——也就是屁股坐在雪坡或者冰坡上,借由登山杖控制方向,直接滑降。

img30.jpg

我们第一次听到“滑降”这个概念时,望着陡峭的雪坡都吓傻了。但是因为在 Chitna 那天之前已经试过一次,所以大家都很快地接受了这个决定,一个跟着一个坐在雪上滑了下去。许多人滑到一半停住了,站起来后整个腿陷进雪里,每走一步都要费力地把整条腿拔出来。

这还没完,走出冰雪覆盖的区域后,我们又要排成一行,从七八十度的陡坡侧面踩过去。只是这次的陡坡是泥沙和在泥沙中滑动的石块。轮到我的时候,我前面一大块泥巴开始往下滑,让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也失去了控制一起往下滑,感觉有生命危险。在我不敢往前继续的时候,后面那个荷兰男生找了条新路,让我跟着他走。我们接下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走回露营地。

img31.jpg

晚上开会的时候,我们一起讨论了这一天“失败”了的登顶尝试。其实对于所有人来说——不论经验水平的差距——这一天都是一场令人无法遗忘的冒险。从冰雹雨到松石堆山脊,再到雪面滑降和滑泥,所有的活动都充满了风险与不定性。但是我们在这一天学到了两节非常重要的课:

(1)学会包容并处理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风险与不确定因素

其实生命中无时无刻都充满了风险,包括事故和自然灾难、法律责任、信用风险、金融市场的不定性或其他不可预测的事件。而风险管理首先要预测风险的概率——也就是造成损失的可能性,还有风险的强度——也就是假设风险发生后的损失大小。根据这两个数值的判断来做如何处理风险的决定。

比如,我们在松石堆上行走时,由于石堆常年累积形成,虽然表面松动,但是底下的石块还算牢固,所以在缓慢行走的条件下,发生人摔下陡坡的概率非常低。因为概率极低,所以即使预测风险可造成的损伤极大,我们即使内心有恐惧也决定继续冒险向着未知前进。

在生活中也一样,只有学会包容一定的风险,带着参杂着一点冲动和热情的理智,怀着信念与毅力,我们才有机会克服恐惧,超越自己的局限性,使人面对生命怀抱着谦卑的心态,永不自满。

就像是第一个登上南极点的阿蒙森,或者最近纪录片《Free Solo》里的赤手攀岩者霍诺德,他们正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实现了他们自己的人生追求与意义。

img32.jpg

(2)在该放弃的时候放弃

但当然不是人人都把探险当成人生追求,也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了自然探险而献出生命。对于我们14个 NOLS 的学生或领队来说,探险尽是我们挑战并突破自我局限性的一种方式,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所以当面临着最后的冲顶挑战时,我们都的内心都在做理智的判断。在几近山顶的岩屑堆上行走的风险概率对于经验丰富的人来讲不算高,但是由于我们作为新手所产生的恐惧或者紧张都大大提高了风险概率。更不要提因为岩屑堆没有石头做屏障,一滑就直接滑下山底,风险的损失将牵涉生命。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并没有产生“summit fever”(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登顶的强迫症),也没有让就在眼前的胜利冲晕了头。反之,我们在必要的时刻摆脱了自己内心的冲动与激情,学会为了整个团队的安全着想,理智地决定撤退。

“坚持不懈”与“半途而废”的平衡技巧在于——学会包容风险与不定性,但是在该放弃的时候放弃。只要找到了这种平衡,撤退也可以变成前进的一种方式。

04. 许多东西都可以被放下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东西比一般同龄人都多——因为我不爱丢东西。我喜欢每天穿着不同的衣服鞋子,收集各种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囤积各种书籍与本子,还要追赶科技潮流。我手机电脑永远随身携带,有什么不懂就马上打开 Google 或百度,去哪里都要开着 GPS。我活跃于几近所有海内外的社交软件——手机的平均每日使用时间为五、六个小时左右。我总是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去哪儿的路上都听着歌……

总而言之,我算是比较典型的在城市里长大的 Z 世代,自小就同时生活在电子虚拟与现实世界。建立在科技产品与消费品牌之上的社会关系与价值观深深地影响了我们这一代的自我认同与自我身份建造。

然而在阿拉斯加野外的一个月里,我们不能带手机电脑,要与外部断绝一切来往。我们为了减轻行李负担——特别是在徒步阶段——只能携带最简单轻便生活必需品,就连衣服湿了脏了也没得怎么换。我们洗不了澡,也没有厕纸,要从地上捡石头或用植物来擦屁股。

我们用身体扛着风吹雨打日晒,所有的遮挡不过是薄薄的防水布和帐篷。我们自己用煤气瓶和小炉灶生火做饭,吃的全是碳水,几乎没肉吃。而喝的水也是直接从小溪或者浮着虫卵的湖水里接,然后用 Aquamira 药液杀菌……

img33.jpg

这种“物质的匮乏”反而使我们对于物品的使用方式更加具有创造性。记得在第一天的海岛上,一个美国男生突然提议,让我们每个人捡起身边一样东西来创造一种特殊的音效。我捡起了两块石头敲打,旁边的人用两块石头摩擦;有人找了两根树枝拍打石滩,有人用手敲击着腐木,还有人开始吹起口哨。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加入自己的节奏,竟然创造出极有动感的“音乐”。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学习如何“放下”不必要的东西。我们非常自豪地发现原来凭着几张破旧的地图也能准确地判断路线方向。没有厕纸也可以靠枯草和肥皂水保持清洁。没有高压锅和烤炉也可以用最简单的炉灶与锅盆来制作披萨、肉桂卷、墨西哥炸饼、巧克力蛋糕等美食。我们都没有使用电子产品的欲望,而是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学会静下心来看书写字,或者享受着风景与彼此的陪伴。

img34.jpg

img35.jpg

没有网易音乐或者 Spotify——但是热爱音乐的我们经常边徒步边一起吼着耳熟能详的老歌,像《Hey Jude》、《You’re Beautiful》、《Someone Like you》等。晚上围着篝火的时候,我们也爱边唱着《马达加斯加》的“I Like to Move It, Move It”边一起扭动着脖子。其中一个玩吉他的男生甚至自创了一首朗朗上口的睡前曲,根据我们的经历创造歌词。到最后每个人都开始被这首歌洗脑,只要一个人开始哼,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加入大合唱。

img36.jpg

就是这样很纯粹、简单的乐趣。

记得一个男生再跟我们分享他曾经沉迷于酒精或毒品的经历时,说来到阿拉斯加的第二个星期起就没有过对这些物质的欲望了。每日的劳动与充实让他学会掌控自己的生活,“不再做欲望的奴隶”。

其实欲望不代表需求。生活中很多看似重要的东西都可以被“放下”——甚至是自己以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某一个人。但是别畏惧这种缺失,因为我们往往可以透过这些生活中的缺口看到意料之外的景色。只要我们的内心是完整的,就不必太依靠外在的物质来完善自我。

简单、轻便、明智地生活。

03. 人的一生其实就在此刻之中

领队在划皮艇课程中教给我们一句话叫做“Paddle with intention”(带有意识地划)。由于在两座岛屿之间横跨海面很危险,小小的皮艇暴露在风浪、大船、海洋动物的威胁下,要求每个人都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跟进团队并且听从领队指令地划。

虽然领队第一天就告诉了我们这句话,但它深深地印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因为我们在这一个月的旅程中越来越明白,只有有意识地活在当下一刻,才能把正在做的事情做好,并且最大程度地感知自己当下的经历和体会。

img37.jpg

记得课程的最后一个星期,大家都开始想家了,嘴上会时不时提起课程结束要洗个热水澡,回家要吃什么好吃的,要去哪里度假等等。一天晚上开会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提出 No “when I go back home” language,也就是不要提课程结束后自己想干什么,而是全心全意享受在阿拉斯加野外剩余不多的时间。毕竟谁知道下次再有这种特殊的体验是什么时候呢?

其实我们所身处的一切阶段都是暂时的,包括存在本身。如果不停地将期望与精力放在下一个阶段,那么我们永远都享受不了自己当下活着的时刻,也做不好手头的事情。其实许多沉溺于痛苦的原因来自于内心没有意识到痛苦与快乐的短暂性与共通性。

既然一切会转眼即逝,那么为什么不选择全心全意地欣赏、享受、尽力做好当下的事情呢?

img38.jpg

有些东西分分秒秒都在活动,而有些东西一动不动几万年。时间是如此的具有相对性,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存在的时间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寻找自己的步伐,而不是一昧追随着社会固定的时间表。我们不应当害怕时间的流动,而是应该学会感恩岁月所带来的经历。

就像是莱布尼兹所谓的单原子包含了整个宇宙,又或是康德所说的时间与空间只是人的思维用来感受的工具——没有什么不完整的人生,也没有什么长或者短,因为 “此刻”构成了生命的所有时刻。

每一刻都是此刻,而人的一生其实就在此刻之中。

02. 看待未来与世界的方式——别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

在第一天坐大巴去港口的路上时,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写道“it’s like a pilgrimage toward a magical force” ( 像是通往一种神奇力量的朝圣之旅 )。

阳光透过层层云朵一束束直射在泛着金光的水面,漂浮在水中冰块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水后是连绵不断的黑山脉,从眼前的清晰分明到远处的朦胧黯淡。

山脉中间的山谷被森林覆盖着,延伸到迷雾之中。而山顶的雪像是白色的血脉,流向在半山腰旋飞的秃鹰和海鸥。大自然自身就像是不同于其它宗教的信仰,但一样在令人谦卑的同时给予人勇气与力量。而在山脉之前的公路上行驶的汽车载满了朝圣者——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答案。

img39.jpg

img40.jpg

其实我与许多同龄人一样,处于对于未来特别迷茫、充满了问号的阶段。我去阿拉斯加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在脱离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好好想想自己未来想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自己要怎么去做?自己怎么样才能开心快乐?自己怎么样赚钱?

但从走进野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意识到,或许我们许多人找不到答案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问的问题本身错了。人的生命不应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而是嵌入在整个世界之中的。我们总是问我们“自己”要做什么,“自己”怎么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很少去想我们所生活在的外在环境。

我们在思考未来时,或许不该永远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而是要把心打开,接纳并融入到外面的世界整体之中。就像哲学中的现象学不能避开着眼于日常生活、人际体验、社会事实与时间经验,我们在思考自己生活的同时必须考虑这些外界因素。或许我们应该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与这个世界或者他人相处?我们在社会中可以成为怎样的一员?我们可以为什么事情承担责任?

img41.jpg

纽约客的作家 Malcom Gladwell 讲过一个故事。他在教堂旁边咖啡店写作时,听到隔壁桌一个女孩与牧师的聊天。她问:“我不知道上帝想让我做什么。”这个问题马上吸引了 Gladwell 的注意,因为它与众不同。当所有人都在说“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的时候,这个女孩没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是将自己与一个更高的使命联系了起来。而这种对待生活谦卑的态度是我在阿拉斯加一个月最深的感悟之一。

用我们无比幽默的领队 Adam 的话讲就是:Don’t take yourself seriously. But take what you do seriously. (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儿,但是要认真对待你所做的事情。)

01. 把感恩讲出来

在没有任何奢侈品,保持温饱都是个问题的生存条件下,人们往往更会感恩自己所拥有的有限事物,和在艰难时刻帮助了自己的人。每天晚上,无论多累多冷,我们都会以“每日感恩”(Appreciations)环节来结束每晚的会议。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坐着,每个人自愿讲出这一天令他/她感恩的事情(“I appreciate…”)。

我们会感恩每晚做饭的“厨师”,感恩手冰冷时借给自己手套的朋友,感恩一起划艇或者登山的组员,感恩领队的支持与鼓励,感恩雨后彩虹和冰雹后的阳光。

最后会感恩 NOLS 和大自然。

img42.jpg

这看似陈词滥调,但是真正体会到那种感恩的心境时,并且把它表达出来时,我们都感到很幸福。就算手指冰得没了知觉,就算连内裤都湿透了,就算白天和某个人发生了争执,每到晚上坐在一起交流“感恩”的时刻,大家脸上都挂着明媚豁达的笑容。

在我小时候的成长环境里,大家彼此之间几乎不会口头表达感恩。但是我越长大越发现,感恩就是要讲出来,告诉那个人听。这不但让自己加深认识与体会到内心的正面情绪,还给自己感恩的那个人心里增添了温暖,形成了互相帮助与感恩的情谊。

我在那里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自己、同伴和领队的感恩,还有我对家人与朋友的感恩。我不仅仅依靠自己的意志力,而更多依靠着他们的理解、支持与爱才有足够的勇气参加这个项目并且坚持了下来。

img43.jpg

img44.jpg

林清玄曾写道:“困难,折磨,痛苦是多么珍贵!如果一切平顺,谁会静下来沉思,谁会生起智慧,谁又能在平凡安逸的日子中超越自我、登上高峰呢?如果没有困难,谁又会谦卑地跪下来祈祷?谁又能相信有无边的宇宙?谁又能寄情于来生呢?我深深地感谢着困难、挫折与痛苦。”

我也深深地感恩着我们在这趟旅程中所经历的一切困难、挫折与痛苦。

Raina 的结语

我在登上离开阿拉斯加的飞机之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山脉,听着耳机里我们曾围着篝火一起合唱的《Hey Jude》,流下了眼泪。

但是我明白,野外项目的结束或者大家分离绝不代表着旅程的终点。在我们回到城市之后——在我们学着适应新环境、调整生活习惯、将在野外学会的技能与心态应用到日常生活之中时,我们的旅程一直在延续。

img45.jpg

点击链接了解详情:融尚南希伙伴2020届录取榜 | 最全榜单来了!

在线营销
live chat
在线客服系统
web对话
web聊天
客服软件
live chat
web对话
live chat